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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容简介 |
第十七回 毛帅规取建州路 陈忠首捷樱桃涡
丑虏逆天诛,元戎出海隅。翔螭浮壮士,画泛征夫。
白羽连波白,朱旗映日朱。穷荒有遗老,翘首叹其苏。
奴酋背天朝卵翼大恩,屠城破邑,斩将覆军,孤人之儿,寡人之妻,穷凶极恶,天人共愤。凡是有人心的,谁不思食其肉,寝处其皮。怎奈兵力不支,人心不固,似王巡抚一般,口口出城,却被反贼内变,把一个广宁白手送去。似这样看来,必定要先足了讨贼兵力,再定了讨贼方略,这等不似浪战,是个万全之师,可以有胜无负。毛总兵细陈方略,原要恢复全辽,直捣奴穴,只见各路拨夜来报各路进探捣巢路径:
镇江路:经长奠、永奠,三十里至沙松排子,三十里至分水岭,三十里至八家子,十里至转山头,十里鸦儿河,二十里稗东葛岭,十里捭东葛岭寨子,三十里牛毛岭,二十里牛毛寨,二十里董古寨,十里马家寨,四十里深河子,三十里大家寨子,三十里马家寨子,三十里凹儿哈寨子,四十里家哈寨,三十里老寨。俱系小径密林,不便行军,合从宽奠出边。
宽奠路:十五里至吉洞,二十里小佃子,二十里团佃子,二十里八家子,二十里转山头,余同镇江路。内小佃子,团佃子,八家子,虽有林木,可伐;牛毛岭,家哈岭,林崇岭峻;稗东葛岭,路夹大崖,单马独行。
叆阳路:三十里北古河,八十里半岭,七十里一赤董古寨子,五十里头道大岭、二道大岭,四十里凹儿哈寨,七十里至老寨。北古河出口依河夹峙,林木深邃,小河数十道,冬春涸冻,人马堪行,夏秋泛涨,势难邃渡;头道大岭,二道大岭,岩陡路险,二百余里,止客一人一骑,并无抄径可由,又有合抱大树,连路难伐。
清河路:三十里鸦鹘关,二十里响花岭,五里撒石寨,十里无狼寨,十里旧鸦鹘关,十里一哈河,十五里乌鸡关,二十里林子岭,二十里错罗必寨,三十里老寨。一路平坦,并无河阻。旧鸦鹘关无林,路坦砌石为关,可容四马并进。惟乌鸡关,头道以木扣栅成关,西边悬崖相抱;二道砌石为关,上棚大木,二关在平地,止通一人躬身而行,不能容骑,甚为险峻。林子岭树甚稠密,可容四马并行。
东州堡路:四十里剪河,十里八家子,二十里古道关,二十里黄岭,三十里方巾纳寨,抄出穆七寨,大路至拖东寨,十里黑木寨,十里大寨,十里老寨。自剪河口分兵,抄过五里岭关,至穆七寨,合抚顺大路,直取奴寨,皆坦易无阻。
抚顺路:二十里口剥刀山,五里土木河,十五里新寨,二十五里汪红木寨,十五里毡房山城,八里窝儿胡寨,三十里古路寨,十五里栅哈寨,十七里五岭关,三里马儿墩寨,十里穆七寨、拖木寨,十里黑本寨,十里大寨,十里老寨。内惟五岭关险峻。
铁岭路:七十里三岔儿,十里仙人洞,十里王八湾,八十里由诈哈寨,北大路抄至康家寨,八十里大寨,十里老寨。俱平川大路,林木无多,大川亦少。康家寨二十里有夹川平佃,大树五十里,中有夹沟谷,易于埋伏。
各路俱据着知识开报,独有开原不能探访。毛将军看了各路捣巢径道,想道:各路进剿,须用大兵。且清持东川铁岭,久已陷贼,我兵亦难深入,只有镇江一路最近,我可进兵,其余宽Γ亦可入路。但四卫尚多二心,我兵岂可深入。只今已八月秋高,奴酋必思窥关,不若且遣一军,前往哨探进兵路径,乘隙扰乱奴酋,使他内顾,不敢妄动,也是要看。因此一面牌行陈大韶等,在三山各岛简练士卒,声言要领兵收复四卫,以分他兵势,然后令一将规取镇江等处,做捣巢张本。只见帐下一个守备陈忠愿往,毛将军见了大喜,道:我此行原只要扰乱奴酋,使他不敢西犯。不用大兵,你只可领军一千,自旋城海口登岸,相势而进,攻打他戍守屯堡。若听得他四山发梆,奴酋必统大军来救,你便撤兵加岛,使他人马奔驰疲敝,这就是功了。路上遇有鞑贼,战时不得贪割首级,不行追杀,以误军机。更不得混杀辽人做功,我这里自有辨验。这是鞑奴剃头辫发,自少已然,辽民虽暂剃头似鞑子,若在水中浸半日,网巾痕自见,故不可混。至于男女死水中,更有仰覆之别。
陈忠听了将令,率领了一千精兵,驾了五十只唬船,三个炮,出了水关,直向旋城进发。
帆影逐飞鸦,轻桡破浪花。楼船行出将,贯斗试浮槎。
径由了鹿岛,趁着潮势,到了旋城。陈守备叫停了船,分了数十兵士守船,以防风涛泊去,自己领了三百名,分两个千总,也各统了三百名,做三路进发,约定只听炮声,便一齐合击。此时辽阳失陷已是年余,何曾有一个官兵到来,所以奴酋并无兵马在沿海,就是辽民,降的都随住在大城之中,不降的都已入岛,一路虽有些草舍,也都没个人,真入了无人之境。行了日余,恰是樱桃涡,是一个堡子。有一个守堡领着鞑子五百余看守,远远了见沙地中有一支人马行动,他也只疑心是辽民逃入海,正要夺他行囊马匹,带了些腰刀弓箭,竟扑将来。不知这厢陈守备早已知是鞑兵,把火器紧紧见对着他点放,一声响,打翻了数十个下马。两支兵闻炮,又已合来。众鞑子都因有盔无甲,不堪战,拨马就跑。陈守备等纵兵追杀,赶了二十余里,砍了首级二十余个。
扑地征尘障碧空,旌旗动处掣长虹。轻兵直遏胡南牧,应是三韩第一功。
仍又分开前往。到达汤站,远远望着尘起,知是鞑兵来了。陈守备放了一个炮,会拢人来,吩咐众兵:我们离海已远,回军不迭。就退时,一望沙漠,并难走脱。只有上前杀贼一策,非他死,就是我死了,各要齐心砍杀。又吩咐道:鞑奴怕的是火器,料我孤军,火器不多,必待火器将完冲来。我如今分做三队,我领中队,先将三眼枪点放诱他,放完他来时,你两队喷筒鸟嘴齐放,可以大捷。筹画定了,只见鞑子已离不上百步,陈守备就点放三眼枪。一阵烟过,鞑兵赶来,正待对面,一声响处,左右两队喷筒鸟嘴齐发,打得奴兵树叶似乱落,陈守备等喊杀上前乱砍。那些鞑兵见中伤的多,南兵又勇,忙把这些死伤的挠钩搭了飞走。官兵不舍,奋力追杀,又砍死了十余个,并火器打倒的,都取了首级。又有几个恃着强在后面断后的,一个阿撒,被陈守备赶上,一枪搠了马,马一掀跌了下来,被陈守备捉下;一个被军士杨旆一钩镰搭住,生拖过来,还有三个,都被南兵三四个攒一个,五六个拿一个,也抓住了。共计生擒得阿撒等五名,斩首五十二级,鞑盔八十六顶,甲八付,马二十五匹,腰刀四十口,弓六十张,箭三百支。正待追赶,只听得四山梆响,这梆正如我中国烽火。烽火还迟,这梆声顷刻传到,奴酋便发大兵来救。陈参将听了,叫收拾班师。众军便将鞑贼捆绑扛了,首级盔甲器械驮在马上,一齐望海口回军。上得船,岸上已十余个标子鞑军数千赶至,陈守备把船由深水收向鹿岛。这鹿岛紧对旋城,中间有一带浅沙,此时潮落沙隐露出。这鞑子正抓船不出发恼,见有沙可走,便打马赶来。不料这沙又松,马踹着便要陷下去,前足才起,后足又陷。岛边守岛的又已摆出许多弓弩火器,更有几十个大胆辽军也涉水赶来,把火炮乱放,把前面这几个骑马的打落沙上。亏得岸上的鞑贼忙用搭钩扯去,不然,不是陷死,便被捉拿。无可奈何,只得退去。
这厢陈守备自回军皮岛,塘报口已报知,放了三个炮,将兵船收入岛。陈参将率领将士献了功,毛将军即行赏了花红,鼓吹迎出辕门,一面造册具题。这便是樱桃涡、汤站大捷,是初得皮岛时第一功。
全凭将士有生气,手殛楼兰报国恩。
八路抵巢,实有所据,非纸上空言。但自坏长城。不无塞上无人斩郅支之恨,况又至于南牧乎,殆欲食肉而寝皮矣!八路极详且核,东江岂一日忘奴,故至今日纵捣之亦不能牵虏,诚纸上空言了。
第十八回 大孝克伸母节 孤忠上格天心
泉飞疏勒甘如冽,坚冰又结滹沱水。忱可格神明,鉴天心,暗中相庇。的的传青史。忠贞真与前贤比,鸱夷何惜沉波底。急浪脱重围,趁洪涛,飘然逝矣。今古堪同美。《落灯风》
一点精枕,金石可开。故古来忠孝节义,没个泯泯不伸,没个感格不动的。若是一个节妇,果然饮冰含苦,守夫成子,一段坚贞之操,岂不能动圣主?一个孝亲的,能矢心为国,建立功勋,岂不能显亲扬名?至于忠臣捐躯报主,那怕履险蹈危。不知冥冥之中,天每常佑之。如我朝广德知县王叔英,为民祈雨,积柴自焚,火发雨至。曹国公李文忠,征胡乏水,向天呼祝,马蹄所跑,甘泉随出。见之史册,岂是虚言?却不意有一时类聚的。毛将军因陈忠报捷,已经具题,因是闲中念及我这立功异域之身,从何得来,父亲早丧,若非母亲苦守,如何成立。今母亲已殁,生不能养,死又不能发扬母亲的贞节,亦无以伸人子之情。具呈经略王司马,大略:
职原系山西平阳人也,寄居浙江杭州。年九岁,父监士毛伟弃世。母沈氏,年二十六岁即守制,家事寥落,职伶仃孤苦,无以为生,幸母舅今顺天府尹沈光祚养育成长。职念母老家贫,因游边塞禄仕,以斩俘西虏功,升万户,旋蒙杨经略加衔都司。母年六十有二矣,抱病在杭,历书召职,私情乌鸟,罔极私衷,南望涕泣,肠为百断,陈情院道,不俞给假。此时职亦念忠孝不能两全,国家正当多事,不即南归,而母因念子,辗转床席,已成终天之恨矣。虽比皋鱼之痛,竟同吴越之仇,此职所以呼天望云,而每不禁涕泪也。然在辽建言上院,亦未蒙下择刍荛,遂致辽、广连陷。职每念臣子当以身许国,故沙场掩骨,为将之荣。但虑一旦裹革,则职之为臣尽忠,庙堂必为职显扬,而职不及为母氏陈其苦节,则为子尽孝之道,职实有亏,而职母冰霜之节操,是以子不孝,蔽其善矣。
今当圣明以孝治天下,以节义风天下,如职母者,应在旌节建坊,以彰风化。而本部院鼓舞将吏之法,必能达其万分填结之心事,以得其寸心感奋之死力。职非真骏,亦怒蛙也,愿居鼓舞之中,敢求心事之达。且职有战无援,自身一死报国,职死而谁为职母鸣节乎?即职弱弟毛季龙肄业钱塘庠学,亦安得如职存日,有本院鼓舞将吏,怜职之海外孤危,为职题请旌节乎!庶职生弥奋衔结之心,誓当与贼不共戴天,即或从事疆圉,而忠孝无亏,得含笑见母氏于地下矣。伏乞照详,请建坊旌节施行。
随经经略王司马奏闻道:看得毛文龙之母沈氏,青年守节,臣宦浙多年,业闻其概。文龙剔历边疆,伊母依闾屡盼。天涯游子,念华发之垂堂;海外孤臣,感白云之在牖。幽贞成其素志,咸彰伊母之贤;淑德本自名门,玉成厥嗣乎武。文龙为国忘家,为君忘亲,当体必至之情,而朝廷教臣以忠,教子以孝,须为锡类之典,即其立功名于异域,亦宜标懿哲于所生,旌表之恩,似应覃及。具题,准旌表建坊。至此,真是子无母无以宣威海甸,母无子无以阐发幽光,可云生死两无余恨了。
四十余年称未忘,捋荼赢得鬓成苍。羽成溟海飞三凤,翎杀深闺泣独凰。
此岛梦迷惊剩枕,武林云断湿征裳。丹书特为光泉壤,绝塞王陵气更扬。
毛将军感国厚恩,急图自效,招抚辽民,设防捣巢,不遗余力。因流民众多,不能容纳,又在皮岛东南辟出一个云从岛。又在皮岛相对一座铁山,看他山势险峻,水泉不绝,可以屯驻。因系陆路,奴酋可以渡鸭绿入犯,特设重关,关外挑壕筑墙,里边通商设市。又在奴酋可以入犯之外,龙川堡、弥串堡、趋林畔、车辇至义州一百八十里,都发兵与高丽协守。就是高丽与奴酋交界沿江一带,水口城、甘州、渥江、青石、狐岭,朔州、昌城、昌州、毕潭、别东、黑狐里、小狐里、关平、矮鬼、丽山、卧龙突、满浦、干阶各地方,逆奴都可侵犯,内昌城过江,是奴酋云头里,亮马佃地方,满浦渡乌龙江,都可通奴酋老寨,也是我兵捣巢之路,都发兵协守。鸭绿入海之处,又有一块地,名于家庄,与镇江相近,并无山林,都是平衍之地,尽行开垦,以逼镇江。经略并无宁日。
一日,已是十二月隆冬,忽然拨夜丁武探报,奴酋整点兵马,待要乘冻渡三岔河犯关。毛将军听了,即差参将易承惠往昌城,游击王甫往于家庄,游击王承鸾往水口城,自己驾船七十二只,前往镇江、汤站。各船出了水关,向北进发。
此时隆冬,西风陡发,海阔风高。一会里扬沙拔木,半刻间鼓浪掀波。蓬蓬勃勃,听不出战鼓之声;忽忽飘飘,扰乱却旌旗之影。锚无功,舵无力,把不住万斛之舟;樯欲折,桅欲欹,枉用尽千钧之力。一似游杨柳絮满空飞,飘泊桃花随处落。
后离了皮岛,前又巴不着獐子等各岛,近了晚,风越大,可怜七十余只船,打得星飞雨散,也有折桅翻的,也有断舵覆的,也有触礁沉的,也有撞冰碎的,也有打到各岛的,撞到登莱天津地方的,飘到朝鲜远至日本的。毛将军船也泛泛似孤萍一般,没处栖泊,身边并无一只船来救援。漂泊了一昼夜,满船惊恐,怕打近虏地,孤军被他掩袭,早一潮拍在一个浅洋处所,进又进不得,退又退不得,要差人去取救,又无别船。正是惊忧之际,大风又打上许多大冰凌来,把船又割损,水向船内直滚,虽是水手勉强把灰麻抵塞,如何出得大洋!毛将军见了,叫取香来,向天祝道:若使天不祚我大明,使恢复辽左,或文龙非真心为国,就丧鼋鼍腹中;若我大明当兴,文龙终为国出力,幸天神保佑,脱我危险。祝罢,只见异香满空,隐隐云中似有人形,此时潮已过了,忽然又蹴起潮来。
动地起洪涛,舟轻似一毛。西江谁掬挽,涸辙免呼号。
趁着水势,把舵向南直指。一涌而去,微茫之中,早见一岛屿,合船欢呼,却正是皮岛。又
潮落不能抵岸,船又复漏了,部下军士杨二忙解衣背毛将军上崖,众人都涉水后随。岛中又拨船出接时,向来船已是沉了。
毛将军到府,各将都来候问,毛将军但以风阻,不得入贼巢为恨。喜得不上两三日,各路回报:昌城一路,斩首十二级;于家庄一路,斩首二十一级;水口城一路,斩首十七级,俱夺有马匹器械。时奴酋与八五子正在河东整点兵马,闻各寨传梆报警,尽奔回老寨。各路兵少,不便捣巢,都已渡江回守,特来报功。毛将军道:奴酋若奔老寨,则关上可以无虞了。各各赏了。思念自己临危不死,虽曰天子之灵,也是诸神之力,上疏道波臣效顺事,请建天妃庙于庙岛,娘娘庙于鼍矶岛,龙王庙王皇城岛,山神庙于皮岛,都动支自钦给银两,庙貌一新。使不是毛将军精忱足以感明神,宋朝张世杰何尝不呼天祷祝,而卒不免舟覆葬于海中,使宋祚竟灭。
一门大节,俱足上达圣明,感天地,真亦武林盛事也。非三潮而毛镇又免矣,犹不忘牵制,是不以险阻退心。
第十九回 张盘恢复金州 杜贵大战满浦
毛土恩波不可忘,肯叫俯者事豺狼?云霓念切濡穷海,日月恩深照大荒。
缓死再遵周正朔,偷生重晤汉冠裳。壶浆莫惜迎军旅,潦倒襟怀喜欲狂。
用兵进取,恢复易,拓土难。拓土但见兵威,未见恩德,人多疑惧之心;恢复久沾恩意,正极追思,自有乐附之想,大兵一到,自然归服。此二百人所以取镇江也。河东之地,金州去辽东最远,离海极近,外通旅顺,内接复耀盖海,南有旅顺口,东有菱角湾、小平岛、龙王堂,西有双岛、麻羊岛、猪岛、南汛口、北汛口,都可进兵,也是个危而难守之地。奴酋封刘爱塔叫刘兴祚做总兵镇守,他见各岛兵环海居住,恐一时失于提防,便遭掩袭似佟贼一般,又见奴酋亲信如李永芳,屡次几遭杀害,夷性不常,思得归国,二月间曾有禀帖与毛将军并登州巡抚道:
兴祚死罪死罪,叩首 大将军麾下:兴祚背华从夷,原非本心,原欲乘机自效,以赎罪戾,但台台见疑,是出死地而仍入死地也。今因奴酋委管金复盖三州,期于六月举州内附,乞赐免死牌票,仍得发兵接应,实为恩便。上禀。
毛将军赏了他来人金应魁,给予免死牌票,叫他慎重,不可漏泄。随着张盘领兵五百,屯在麻羊岛,以备接应。
延至六月,爱塔又差一个张应科,来约献城,怕奴酋来追,要船只接应,期定二十五日。毛将军也一面拨船,潜往各岛应用。不料未到二十五日,只见辽民纷纷逃到海口,张守备就将船接济,问他消息,却是刘爱塔因本州一个守堡王丙,做人狡猾贪暴,不受爱塔节制,怕他阻挠坏事,把他罪恶写成禀帖,禀与奴酋,要将他拿去,自己便可举州归国。谁知王丙也有揭首刘爱塔,说私通中国,率众献城,奴酋知得,特发兵三万,来捉这两人,并要将这四卫人尽行驱到辽阳,所以不愿的,却要逃入海岛。张守备又差拨夜前到各州打听,果是爱塔被缚,人民驱逐北行,城中另用守将,所留兵不过五六百,人民亦不过三五百。
张守备想一想道:我这来原为接应刘爱塔,乘机取城。今刘家塔被拿,我不能救他,怎么回覆毛帅?沉吟半日,道:四卫驱去者驱去,逃去者逃去,各城料也无多。就是新来守将,情意也不曾洽浃,无人为他。不若出他不意,先夺取金州,次取复州、盖州,不要等他立定脚跟,那时又劳师动众。但是克取一个城池,也得兵数千才好,部下兵马不过五百余,怕不济事。又笑道:当初随毛爷,二百人夺了一个镇江,五百人已多了。且在难民中拣他些丁壮出来,不能杀贼,也可以呐喊助兴。一选选了一千七百五十个,分做三十五队。又想日间去他知道我多少,还是夜间去,毛爷拿佟养真,也是夜间。就是七月初二日晚间,悄悄把船自麻羊岛拨到金州岸上,夜间走,日间在深森败堡破屋中暂躲了身子。
挨到初三二更,离城不远,张守备道:捉贼不如赶贼。如今围了城与他攻打,扒进城与他杀,都费力。不如只在南门呐喊摇旗,放北门与他做走路,他夜里不知虚实,毕竟逃走。是我不动刀兵,得了一个城,何必两下杀伤。张守备又吩咐,沿途逃民剩下的破屋,把他芦壁草篷都取了来。自己带兵在先,这三十五队人远远分开,取他喊声相应。又差部下多带火炮,隔一二里一处,在那里施效,以见接应的远。吩咐毕,抵城已是三更,张守备叫把带来柴草分做数十处,点起火来,照得如同白日,就一齐放炮呐喊。这一声接应去,足有数里,又远远炮声相接。城里鞑子梦中惊醒,见南边火把齐明,喊声大震,正不知有多少兵马临城,喜得北门灯火不见,想是还未合围,忙忙的备了马,跳得上去,也不顾城中积蓄,也不顾城外昏黑,六七百鞑子,没命似逃走去了。
延至天明,只见城中居民,携老扶幼,焚着香花,大开城门迎接。张守备就整兵进城。知道鞑子去远,也不追赶,只于安抚百姓,封籍府库,当收得谷三千石,大小炮铳一千零十四位,硝磺五百六十斤,大小铅子七千三百零二个。飞报至皮岛,乞大发兵防守,庶得以扼要。西南之奴岛,正南之旅顺口,东之三惧中,俱为我有。城南一百二十里,都可聚兵屯粮,招抚屯种,即登津船只往来,都有停泊,东可以窥盖复,西可以通广宁。仍要于城要二十里地,两崖距海,中横山脊,内有路阔一百步,要行设立重关,以为防守金州险阻。
毛将军即为具题,言固守金州,须用兵饷器械,东江自支不足,乞朝廷急行接济。
翘首边城望义师,喜看一战靖胡儿。从今再得沾王化,夹路壶浆不敢迟。
正具疏时,又想:奴酋他发精兵三万,前往复州,倘或乘势屯住海州,聚兵积粮,思量窥关有之,或者知得张盘取了金州,回兵争夺,张盘如何支对?不若捣巢,使他东支西顾,正是息他邪谋,保全张盘良策。忙传令箭,着参将易承惠督兵一千,前往满浦,渡乌龙江,取路直入,都司杜贵,督兵一千,自昌城渡江,由云头里直入,都有钉封公文,指授他方略。又着参将毛承禄,督兵一千做先锋,由镇江取路汤站、凤凰城、新佃堡、草河口、甜水口,听梆声即回。自己督兵三千,驻镇江,两路接应。
方略已定,先是易参将领兵进发,渡了江,到横江地方,扎下一个寨,放炮呐喊,纵兵攻打各堡。各堡连连传梆,奴酋在老寨中,忙即发兵,向横江一路来拒敌。正行时,早有杜都司由昌城渡水,在云头里扎下一个大寨,直掠亮马佃,亮马佃又传梆。八王子正在辽阳,听得有两路兵来捣巢,竟带了有马鞑子,直赶到亮马佃来。跑了两日,不见一人,杜都司已是渡江去了。八王子直追到云头里,见一大寨,怒极,叫打寨。却是一个空寨,内中还堆着些用不尽柴草。八王子大怒,叫烧,不烧时还可,一烧时:
火散半天霞彩,炮飞一地雷声。乱纷纷火箭舞金蛇,密扎扎铅丸来铁蝎。沾着处头开额裂,打来时马毙人亡。恰如项羽火咸阳,一似武侯焚藤甲。
一阵火炮,可也打死数千。那边救横江的,却也中了这个计,空寨中火炮打死三停之一。正在恼懊,河东梆声又发,奴酋恼得紧,道:这番去杀他一个尽绝!渡了河,随梆声直赶到甜水站,那毛承禄又已回了两日,扎下一个寨,看也不敢去看他。计点部下,亮马佃打死五千多人马,横江也不下四千,却也人马跑了五六日,人渴死了有千余,马倒死了八千余匹。
各王子且在甜水站安息,喝骂毛文龙这奸贼,惯用这奸计弄人,犒赏了这些鞑子,自己也痛饮一醉睡觉。到得二更,却又梆声聒耳,是毛将军自督兵,分一支在宽喊杀,一支过河在沙松排点放火炮。这时各王子待发兵时,两三次扑个空,枉自折许多人马;若是不去,怕他当了真从宽进兵捣寨。一个道:是这奸贼惯是撮空,一定还是谎我,不要去!一个道:他骗得我跑坏了,料我们不信,不行救护,必定来捣巢,是真的,还是杀去的是。只是黑夜里忙忙又进兵,登山渡水,黑影子内,失脚落崖或是落水的,不知坏了多少人马。直追到镇江时,各堡说:这番果是毛将军自领兵来,一到就去,只是不发梆,怕他杀进来,寨里没有防备。及至他去,又没甚号儿止得各处救兵,这也没设法。各王子叹气道:委是与他杀一场,砍得他几个人,自家也损伤些罢了。颠倒奔东赶西,走了七八日,连人影儿不曾见得一个,却为他坑死许多人,可恼得紧!各兵也只可付之无可奈何,各自回寨。这边毛将军虽是不战,却他打死疲死了他许多。
王师神不战,虏骑自分崩。妙算无如巧,狂奴自不胜。
毛帅到寨,将各官记功奖赏,一面具题报捷。这便是奴酋虽勇,不能不为智屈,力战为下,心战为上了。
兵法多方以扰之,彼出则我回,彼往则我进,此以寡制众,以弱胜强,以智役愚之妙算也。扰之以不敢不应,则奴酋方为穴中之鼠,欲出而不敢,犹足为河西害乎!
扰之一法,的是东江能事。扰之,奴且不敢离穴,况得呼鱼皮诸类而来也,一痛。
第二十回 亮马佃官兵破贼 牛毛寨虏众再衄
拊髀筹元戎,智勇贵天锡。英英万夫雄,所向如霆击。
机深神鬼惊,踪迹莫可觅。那更争拊循,帐下共休戚。
义旗偶东指,踊跃图尽敌。片石铭高山,绝漠烽烟涤。
战士之生死,系于一将。这将须智仁勇俱备,仁能恤士于平日,勇能溃敌于当机,智又能出士卒于死地而置之生,夺敌人之胜算而使之败。至于密哨探而耳目明,勤拊恤而心志一,时训练而筋力强,严赏罚而意气鼓,所向无前,料不至以卒予敌。毛将军既复了金州,又用计在满涌、昌城杀了许多奴兵,跑死了许多鞑马,军声大振了。一日,昌住、毕潭两处守堡官差人来报,隔江见奴酋差人在亮马佃千百成群大队牧放。毛帅闻报,道:这送马来了。因与众将讲道:奴酋常胜之技,人道他是弓箭。他弓箭虽利,不能及远,他常胜是个甲坚刀利,马壮法严。他造甲打刀,都先期派给与这人,令他监督刀的快利轻重,甲的轻重长短,都称着这人意见。天下有自己受用的物件,有不要好的么?中国马矮小,不习战阵,边上买来马,俱系不堪有病的才来卖,买马官只要足数,哪里能如他匹匹俱系高大膘壮的,还一人一匹骑马,一匹备马。他每战,夷将领兵在先,子侄甥婿在后督战,有不力战的,即行砍杀,连他妻子也行屠戮,是罚重了。到攻占地方时,他八子与佟李各领一支,轮流攻打,若这日是这支攻破的城,城中金帛子女归他一半、九支得一半,这是赏重。所以夷人怕死贪利,没个不用力的。我看起来,器械精利,一个廉干有执持的官做得来;信赏必罚,也只在一个有威严大将;独有马,决不能如他好,如他多。我尝闻唐时安禄山贼将史思明,有良马三千匹,每日牵在城壕中洗浴。唐大将李光弼知道,一日在军中选了牝马千余,见它出浴时,差人牵在隔岸。牝马见了这些马,便长嘶起来,史思明的马闻着牝马嘶,竟渡河来,过来逐队。贼兵阻挡不得,隔水又不能追赶,都为李光弼从从容容得了。今奴贼有马都向近我地方牧放,不可智取,也可力得,岂不是个送马!即传令游击尤景和、都司杜贵、参将易从惠、毛承禄,各领兵三千,自带领中军陈继盛,也是兵三千,五路进发。
先是尤游击与杜都司领兵直进,抄出亮马佃北,截住兵马归路,易参将自亮马佃东首进,毛参将自亮马佃西首进,自从亮马佃正南入。乘看中秋月色,五支人马悄悄渡了江,竟向亮马佃来,昼夜兼行,到佃恰晚。这佃中原不多,只鞑子千余人,也是牧放,不能大战的,马倒有万余匹,是牛毛、董古、马家各寨来就水草牧放的。这夜各鞑子把马都去了鞍辔,随便听他吃草,自己三五成群,吃了些马乳酒,东倒西歪去睡。只听得正南上一声炮响,喊声大振,恰是毛帅领兵杀至,众鞑子正惊得不知去向,东西两处早又炮声相应,毛参将、易参将两支兵又逼近来。胆大的也觅不着鞍辔弓刀,跳上马向北逃去,胆小的都在荆棘丛中,或是深沟破屋,挨个身子,还敢来顾马?那正北方又连珠炮响,杜都司、尤游击两个截杀,把这些逃走的鞑子杀得乱窜,就赶得些马去,也都被夺回。天明毛帅就佃中扎营,分兵将在佃中马匹尽行收赶,不下八千匹。因是夜间,鞑兵便于逃躲,只斩砍一百余级。行帅自收兵回岛。
纷纷良马尽骊黄,逐水荒郊卧夕阳。谁料网罗来暗裹,却随南国效腾骧。
到岛将马分给众军,有功员役尽行给赏。到九月初一日,原差深入辽阳缉探千总马成功进来叩见,毛帅叫近前来,奖慰了一番,问他光景。马成功道:小的尊蒙钧旨,前往辽阳,昼伏夜行,前到张御史祠堂前,撞见族侄马起群在彼赶猪。小的向前问他消息,说目下奴酋各路收集人马,要在本月犯抢。小的复在他家存住三日,果见道路纷纷传说。小的知是的信,漏夜走回。毛帅听了,重赏了马成功,聚集将士计议。
吩咐整点了三万水陆官兵,各带二十日粮,初六日就出了莺儿沟,过亮马佃,到了十三日,来到董古寨。毛帅申严了将令,乘着大兵的势,一战夺了,杀了鞑子二十六级,夺得马七十六匹,牛六十只,猪羊二百七十八只。毛帅就将来分给了三军,后发兵前行。十四日到牛毛寨,却是一个空寨,逃得人影也没。十六日直抵了阎王寨屯驻,只见十七日奴酋带领大兵来了。毛帅吩咐:今日深入贼巢,不可不力战,如有退缩,即行斩首!遂命游击马应魁带宽φ蚪各路兵马为前军,自带游击王三荐为中军,都司杜贵为后军,参将陈继盛、游击毛承禄为左右翼。毛帅叫陈毛二将上前吩咐了,自统三军,奋力死战,各军也因深入重地,有进无退,无不以一当百。大战竟日,互有杀伤。
大将勤兵入不毛,纷纷热血污弓刀。全军力战阴山下,肯令匈奴匹马逃。
正战时,只听奴兵首炮声,陈继盛、毛承禄这两支生力军,抄路直犯奴兵中军。要擒他大将。奴兵听得后军有南兵冲突,不免惊惶,南兵听得南兵已突入奴酋中军,无不欢声动地,大呼陷阵。奴兵当不得首尾交冲,只得退走,被官军赶杀了五六里。
毛帅见前面林木茂盛,恐有伏兵,传令收军。只见部下纷纷来报功:
中军游击王三荐,斩首十四级。
游击王承鸾,斩首五级。
前军游击马应魁,斩首六级。
后军都司杜贵,斩首五极,生擒一名。
左翼参将陈继盛,斩首七级。游击王甫,斩首十五级。
右翼游击毛承禄,斩首十五级,生擒三名。
都司张魁,斩首三级。
从征镇江游击尤景和,斩首三十五级级。
宽奠参将易承惠,斩首十级。
阳游击曲承恩,斩首三级。
都司沈世魁,斩首三级。
守备武学,斩首三级。江淮参将许日省,斩首三级。
游击朱家龙,斩首二级。
共斩首一百二十九级,生擒四名。
毛帅吩咐造册候题。正班师渡江,只见一个拨夜,带领一个回乡百姓周至,说奴酋因牛毛寨失利,嗔恨要袭取金州报仇,仍乘机渡河犯抢,其牛毛寨另发兵防守,以防捣巢。毛帅道:奴酋欲取金州,这张盘新复的土地,如何能守,必须往救才是。只见帐下一个赞画生员葛永贞道:奴酋声言复金州,复金州也不须奴酋大兵,他犯抢关上是实。他虽虚言,也是要哄我分兵守金州,不得聚兵捣巢。他目今将动,巢穴正虚,不若再行捣巢,出其不意。毛帅点头称是。尤景和愿为先锋,毛帅就差他与陈继盛、许日省分做三支,再往牛毛等寨,自己督兵后应。
一路自转山头、稗东葛岭、牛毛岭险要处,都先排有兵马,埋有地雷,设有机巧,虏至即发,直抵牛毛寨。此时新守寨牛鹿,也率兵相敌,一面传梆讨救。只是部下是新败之后,没有胆气,这三个将官都带着一个必死之心的,如何不胜,被这三个一阵,杀得大败,斩首三百余级,夺他马二百余匹退兵。先是董古、马家两寨合来追,三个将官着后队做了先锋退回,他自据了牛毛岭险处,发上许多炮石,又拨动地雷机括,将鞑子打死不计其数。及至奴酋兵来,他已上岭,独剩三五百兵,又据住稗东葛岭厮杀。这岭两边是大崖,夹着一条小路,只可单马行的,奴兵如何追得来!相持到晚,尤游击把石垒断,潜师南回。比及奴酋搬去得石块赶来,这三个又在鸦儿河南岸扎营,却又只五六百兵。奴酋见了大恼,道:这几个人儿,必竟要杀尽方回!催兵渡河。这三个将官,隔着河放箭放炮,奴兵已是难前,却又北岸早又飞起许多炮来,都是这三个将官预先埋在岸上,药线相连,总药线都贯在羊肠内,通边南岸,水不能湿。火炮起处,奴兵只得退步。三个将官发声喊,竟走入毛帅大营班师。原斩首级因奴酋追袭,于路抛弃,只存一百七十一级,原夺马匹,亦因兵追逼,于路失亡,只存一百十三匹。毛帅又行叙功奏报。奴酋因见行帅多有机械,不敢来追,也不敢犯关了。
亮马佃兵分四路,所以一网皆收,牛毛再举,直出不意,皆奇兵也。
第二十一回 铁山八路兴师 乌鸡连战破敌
骊颔挹骊珠,虎穴夺虎子。奇功每向险中取,馘斩楼兰岂难事。
长驱铁骑东海头,旌旗猎猎翻清秋。腰间宝剑血犹滴,阵云惨结单于愁。
解鞍痛饮黄龙府,醉挽吴钩自起舞。功成何必封万户,拂衣归卧桃花坞。
岂效韩彭徒,营营恋腐鼠。华亭鹤唳不可闻,惆怅藏弓泪如雨。《杂兴》
昔韩信背水之阵,是置之死地而后生,盖丈夫不持必死之心,也做不得无前之业。那怕事的道是行险侥幸,夫图名觅利之幸不可侥,若是为国忠君之险,不妨走。况走得险的,必竟是有机智胆力的人,他也看得事了然于胸中,断不把国事做孤注,自然成功。说不得一个杨经略四路坏事,把捣巢一着,竟做了绝响,毛帅累战累胜,他已目中无奴酋了。况且部调江淮浙直南北各营兵有八千,他挑选简练辽兵有三万七千。这辽兵是与虏相近,不怕风雨,不怕饥寒,正一干耐苦善战人物。虽中朝接济三年,据毛帅实收不过银十一万两,米二十万石,似不足支,他却屯田通商,勉强支抵,期于灭贼报效。辽东百姓,自投来归的多,内中怕事仍留辽沈的也不少,故毛帅麾下多有亲戚留落辽阳,毛帅遣去辽人探听,不怕没人藏匿,不怕不得真情。
九月终,奴酋因毛帅有牛毛之兵,回在老寨,到十月复到辽阳,与各夷官叛将商议,要行叩关。李永芳道:我憨得了河东,又得河西一半,家当也好了。若苦苦要攻关,倘一时进去不迭,广宁一带有西鞑子来邀截,河东有南卫人心反覆,老寨又有毛文龙来窥探,一远去便顾不来,莫要顾了免儿走了狗。佟养性道:我憨兵马极精,到处得胜,看那山海关一似弹纸般,怕打不过!若过关抢了京城,要这老寨做什么!叛将何汝栋道:我憨若虑山海关兵多,还有喜峰口兵少的所在,包你杀得进。李永芳道:只怕也是易说难做。佟养性,我如今与你打一个赌赛,打得关,我输,我日后情愿在你下;打不来,我赢,你要居我下。佟养性道:俺赌得,好歹在闰十月抢去。奴酋果然吩咐各王子与佟李两个,整兵往西。
此时毛帅差有一人千总陈国忠在辽阳打探,假做收人参,住在一个识熟徐青家里,已是两日,听得这消息,慌忙要回,还怕毛帅不信他到辽阳,又问徐青讨了一个天命通宝的夷钱,星夜赶回,具禀毛帅。毛帅道:佟贼赌气往关,毕竟竭力攻打。关上幸有孙阁老经略,兵还多,不知喜峰口可也有防守么?佟贼道进关可以弃老寨,他如今不进关,料撇不下老寨,我且下老实搅他一搅。忙传令各处调兵。心中又想:我向来在昌城满浦亮马佃进兵。他这几处,毕竟防我,我且往不防我处去。即忙分拨:
一路:江淮营参将许日省,督兵由于家庄进。
二路:浙直营参将陈大韶,督兵由水口城进。
三路:征东兵游击陈希顺,由方山进。
四路:镇江游击尤景和,由镇江进。
五路:宽奠参将易从惠,从宽奠进。,
六路:叆阳游击曲承恩,由叆阳进。
七路:标下游击王甫、都司杜贵,从凤凰城进。
俱限初四日抵乌鸡关。毛帅自带了中军陈继盛、行承禄,全军自昌城过江,共八路进兵。
兵分八路,雄入九军。纷纷战舰,激浪排空;征骖,惊尘撩日。朱旗映,绯霞耀晚;皂纛举,墨雾迷天。剑横秋水,人人思斩郅支头;戟点朝霜,个个欲染阏支血。
真是:
士皆燕赵欣谈剑,将尽孙吴喜论兵。
又行文各守岛将官,都出攻打旋城、黄骨岛、归服堡、红嘴堡沿海一带地方以分势。初二毛帅发了兵,初四日直抵乌鸡关下寨。各路官兵都到,以次参谒。毛帅道:此地向来征讨都未曾至,奴酋必以为我不谙地理,不能设伏,我当以伏胜之。唤过王甫道:你可带领本部人马,伏在关左。杜贵,你可带领本队人马,伏在关右,只听营中炮发,出兵夹攻。两个听令去了,又唤先锋游击马应奎,吩咐道:前去乌鸡二关,只可步行,不能马行,这不可轻进。你统马军五百,只将头关木册尽行拆去,以便退军。一路摇旗呐喊,去打深河寨,直待贼兵大至,你便退兵。退出关来,我自策应。分拨马游击去后,在关口扎一空营,埋下火炮,以待他兵至施放,自己率兵又离关十里下营,以备策应。
这马游击进了关,带了这五百马兵,直走到深河寨,却见一队步哨鞑子,被他一窝蜂赶去,砍了三个。这些飞走口沿路飞报,各山传梆,马游击屯住不走。一日就看见奴酋大兵来了,马游击故意带了这五百兵,在他前边一晃就跑。这些鞑奴见人少可欺,如何肯舍,大队赶来。那马游击且是跑得快,早已跑出,往空寨里一钻。奴兵见他进寨,竟扑进营,却一无所有。马游击早已传出营去,一把火点起药线飞跑,只听营中一声响,铅子一似冰雹飞上飞下,打得这些奴兵没处藏身。急拨马退时,关左右炮声齐响,火枪火炮铅子弩箭一齐放,截住归路,关前毛帅又率大军来了,奴兵料敌不得,只得在枪炮中逃出性命。这边将士一齐呐喊追赶,整整赶了十里,还又放上许多炮惊他,方才收兵,到关口会齐。
大将谋疑神鬼,三军勇类貔貅。捷奏未央宫里,石勒燕然山头。
随即起行,到镇驻扎,计点功次:毛承禄斩首二十六级,尤景和斩首三十三级,郑国云斩首八级,易承惠斩首十一级,陈继盛斩首十三级,时可达十一级,王甫十六级,许日省十七级,陆武五级,李惟盛八级,张继善三级,共二百七十八级。毛帅都着纪功官尽行上册候题,又差拨夜自镇江至旋城、黄骨岛、归服堡、红嘴堡,打探各岛进兵消息。却好广禄游击又来报捷,他自海口登岸,直取归服堡,转至骆驼山塔,遇有守边台鞑子三十余名,即行追杀,当阵斩获三级,其余拨马逃走。报至,毛帅一体与他叙功。
因岛中乏饷,无以充赏,又题本请赏,斩获首级并牛毛擒获真夷四名,差官陈汝明解赴督师孙阁老,督师又为具题,大略道:
文龙以孤剑临豺狼之穴,飘泊于风涛波浪之中,力能结属国,总离人,且屯且战,以屡挫枭酋。且其志欲从臣之请,牵其尾,捣其巢。世人巽软观望惴惴于自守不能者,独以为可擒与,真足以激发天下英雄之义胆,顿令缩项敛足者惭死无地。臣读其疏,辄为东向再酬,随始金,以见慰劳之意。又臣近有谍于东,谍回,具述文龙有谍,为贼所发,而广宁人铁信,其谍主也,近亦逃来,言其事,则文龙之胆智,无日不在贼巢之外。顾扰之而不能深,则彼之坚自若;数四扰之而不能入,则我之计且穷,是惟大兵相机而入,方可殄歼。而文龙所请之饷,尚未一有。夫边人之相蒙也,上以实求之,下常以虚应之,况予以虚着,责之以实效,上不能以虚为实,而下又何能以实应虚。即知文龙报功,则疑其不实而亦喜,乞饷则信其非虚而甚难,此等举动,皆足以解天下之体,而无以鼓动英雄任事之心。盖鹘突做事,无有了期,且有不可言者。臣谓登莱防南岸,不防北岸,东江作虚应,不作实应,似密而疏,似省而费,如腠理有邪,按之不入,终不关痛痒,究竟疏且为漏,费且不赀。伏乞皇上敕该部,查照有功员役,照例升赏,其所请钱粮,酌令给发。责令登莱抚臣,综核其事,无曰功,不必核其虚,饷不必问其实,令孤悬异域之臣,捐身为国。
大声疾呼,而不一应也。总之,督师身处关上,实现其功,故能深知其苦。
八路出师,乌鸡连捷,其中布置,真足以寒膻裘之胆。战处煞合兵法,非若他排儿戏之阵,图写套口之埋伏,状胡说之披挂。
第二十二回 属国变生肘腋 帅臣势定辅车
强臣昧在三,鹬蚌斗方酣。骨肉且成敌,分义应未谙。
正名乃迂说,讨逆几空谈。是非孰与明,欲按匣中镡。
臣弑君,子弑父,天下大逆,况杀其身,据其位,明明是篡,百口怎解。但夫子不能去卫辄,若到事势去之不得,还恐为我害,这也只得隐忍,留他为我用。当日朝鲜国李晖,资毛帅土地,也资他糗粮,也不是个背叛中国的。只因他有病,把国事托与侄儿李综,李综凭关自己有谋勇,有异相,有不良之心,每与边臣相结。天启二年正月,将他党与平山节度李贵召入王京防御,到三月初九,约人在宫举火,他把救火为名,与李贵入宫,恰遇李晖慌慌张张而来,指望他相救,不意李综竟将来一把拿住,撺入火中,并把他世子宫眷尽皆杀戮。
数年血战走倭夷,仗义勤王数举师。变起萧墙嗟莫御,故宫烟草日离离。
停了五六日,继祖母王太妃传令,数李晖罪恶道:他嗣位来,失道悖德,罔有纪极。听信谗言,自生猜嫌,不以予为祖母,戕害我父母,虐杀我孺子,幽囚困辱,无复人理。彝伦灭绝,禽兽一邦,屡起大狱,毒痛无辜。先朝耆旧,斥逐殆尽,惟姻娅妇寺之徒,是崇是信。政以贿成,昏黑盈朝。撤毁民家,创建两宫,土木之营,十年未已,赋役烦重,诛求无已,生民涂炭,嗷嗷度日。又复忘恩悖德,罔畏天威,督府东来,义声动人,策臣不诚,未效同仇。神人之忿,至此已极,宗社之危,有若缀旒。何幸大小臣工,不谋而同,合词举义,咸以陵阳君综仁声夙著,天命攸归,以今十三日,讨平昏乱,已定祸乱,以嗣先王之后,彝伦攸叙,宗祀再安。李综就即了位,把一个宿将张晓,做了总兵,镇守鸭绿一带,内戚韩复远,做本国都总兵,镇守王京。差人到平壤杀了那朴烨并郑迈,数他元年冬引奴酋钉辽人、谋毛帅之罪。着议政府左议政朴弘等,把这事一面具疏,一面咨会督抚,申文毛帅,称陵阳君综乃昭敬王定远君之第一子,乞承袭。
毛帅想:李综力能弑一君,岂不能挟一老孀妇,听他指挥,况李晖罪矣,其嗣何罪,并行杀戮?即以为废昏立明,亦当白大妃废之,何为杀之?杀者李综,嗣位者李综,明是不杀,李综不得立,这篡夺更何必言!但皮岛依朝鲜为辅车,不无资籍,朝鲜又地与奴连,毛帅仗义执言,正名讨罪,亦无不可,只是李综添设总兵,已预防备,若战而胜,已自疲兵力,恐为奴酋乘两虎之弊;战而不胜,李综必与奴连,各岛必势成岌岌,岂可收讨叛者虚名,迫属国入于奴酋!况他杀朴烨等以自白于中国,还有个可允从之机。随为他具揭登抚,备述乞转奏之意,且道:镇系武弁,罔知可否。因据其臣民推代,位分已定,况今夷狄窃发之际,东西多事之日,镇唯曲慰温词,冀无意外之虞。虽然镇居其东,稍知始未,今据来申,合无揭报,该否承袭,得无僭越,请乞上裁。
揭至登抚,袁可立具疏,请讨复,云倘为封疆多事,恐劳师害民,当遣使宣整流布告彼邦,明正其罪,使彼中臣民,知君不可易,礼宜亟讨篡逆之罪,复立已废之王。若果李综迫于妃命,臣民归心,亦当退避待命,而后朝廷徐颁赦罪之诏,令其祗奉国事。督饷毕侍郎条陈,不必议讨者三,不可遽封者三,乞明旨责问李综输服,或俟其进兵剿奴立功而许之。游御史请于讨贼之中,神灭奴之用。礼兵二部奉旨计议,差官查明,兵部欲行毛帅访确回报,明把事权与毛帅,有以制李综,使他感恩效用。礼部一面移咨登抚,一面札付毛帅,听其酌遣得当官员,到彼详加体访,取有该国臣民公本回复,限闰十月中复奏。
登抚委了个加衔游击李惟栋往朝鲜,毛帅差中军参将陈继盛行查。到地方会议,只见朝鲜文职领中枢府事李光庭三百十七员,武职知训练院事李守一四百十四员,会议具结,遂会议得:
人之所以为人者,以其有人伦也。人伦灭绝,而子不父其父,臣不君其君,则无复为人之理,而其违禽兽不远矣,亦安能君国子民,而保天子之宠命乎!此废君之所以自绝于天,而一国臣民之所以为嗣君请命者也。何意封典久稽,查命遽下,举国民情,怏望遑遑。非不知朝廷之视我邦,有同内服,咨访周详,乃所以重其事也。但查以得实,既实何查,必欲无已,则亦观于天命之去就,人心之离合而已。一则戕人伦而得罪于天,一则抚植民彝而迓续天命,此二者不待辩说而明若观火矣。
惟我昭敬王,初无嫡嗣,用庶子光海君为后,临终末命,勉以忠孝。而袭位未几,背厥先训不遵,插弃黎老,旧有任人不庸,乃唯谗夫孽臣,是崇是长。逢恶嗜欲,不一其途,秽渎之行,传播中外,爵紊于卖,刑乱于鬻,犹撤民庐舍,增修宫苑,筑怨兴徭,迨无虚日。构狱立威,钳制众口,淫刑炮烙,法陛唯腥,忠言逆耳,辄加罪黜,投畀海裔,冤死是快。嫌愤教戒,积成猜憾,幽母冷宫,穴通饮食,屠母之父兄,窜母之族党,甚至八岁之儿,夺之于母怀而杀之。颠覆典刑,毒痛生灵,不可枚数。而始不以父心为心,终不以子道事母,其于父子之伦何如也!神宗皇帝,临御万邦,迄渝四纪。惟我东藩,偏承宠绥。逮于壬辰,兵火最酷,剪焉倾覆,大邦是控,十万之众,前后暴露,百万之帑,捐费靡惜。亨屯济难,振扶终始,邦之克世,如木有蘖,今之生者,死敌之孤也。先君当日,尝教臣工曰:皇上之恩,生死肉骨,虽使铁轮旋于顶上,有不敢辞。言犹在耳,孰不铭镂!废君敢二天朝,潜与虏和,浑河之役,阴持将臣,轻泄师期,忍使我王之爪士,横罹锋镝,诛屠披血,沸声如雷,刘乔二帅,一时并命。举国之人,痛苦刺心,废君闻之,恬莫之隐。宣川之警,潜寇猝袭,褊麾鏖死,生将几获。边吏引入,其迹莫掩,不惩厥罪,犹奖其奸。至如死事陪臣,赏战之金,监军御史,犒军之币,俱入内府,终不俵给。贼艮涓尊,以国汗取媚,乞怜无所不至。自知负犯,必欲掩恶,王人在馆,另加遮护。徒众以卫之,其实益禁;丰贿以劳之,其实防口。其他期负天朝,观望成败,非一二计。而始不以父戒为念,终不以臣道事君,其于君臣之伦,果何如哉!
呜呼!父子君臣,纲常之重,穷天地、亘万古而不泯。苟工事一日得罪于斯,则匹夫匹妇犹不得保,况为千乘之君乎!其神怒人怨,众叛亲离,而自底灭亡,理所必至,无足怪者。所赖祖先旧业,幸有攸托,先君血肉,莫亲于孙。惟我嗣君,乃昭敬王第三子,定远君之长子也。聪明绝伦,仁孝出天,先君抚爱,夙加称异,隐隐昏朝,令闻弥彰。天命人心,默有所属,如水就下,莫之能御。耆老宿德,忠臣义士,大小军民,不谋同辞。乃于三月十三日,相率而拜迎昭敬王妃于幽闭之中,恭承妃命,俾之权署国事。是其循至正之名,而行大顺之举,回垂亡之运,而纂几绝之绪,其所以表著天心,维持人纪,日月重阳,区域再造者,揆诸往古,则可以无歉,垂之来纪,永世有辞。今略言其初政,则怡怡愉愉,养奉慈老,日勤三问,友睦亲命,礼遇备至,有同家人,存念废君嫔御,服食少无欠缺,骨肉俱全,共处畿邦。反正之夕,都民挥涕。莅事之初,即将朴烨、郑迈枭首境上。拮据粮饷,以助海镇之馈。省财贬用,民隐是恤,舆情感悦,搜兵索贼,敌忾御侮,将士厉气。其他立纲陈纪,兴利除害,次第修举,而风采有立变者矣。夫何一种流言,诖误听闻,指如市之从者,曰称兵诣阙;失火廊厩,旋即扑灭者,曰焚烧宫室;承母后之明命,从臣民之归已者,曰篡逆;至于引用倭寇,绑缚投诸火之说,尤不近理。又以不先禀命为咎焉,春秋之义,内有所承,然后上有所请,次第之间,理势诚然,凡此数语,不待辩说而明矣。目今专价赴诉,朝议未准,程行李,往复难明,黠虏伺衅,江冰已合,事机之变,急于呼吸,未知此何等机会,何等爻象,而尚且迟疑不决误大事乎!伏愿备将小邦群情,亟奏朝廷,速下册命,不胜幸甚!
朝鲜陪臣把这结具呈了毛帅,毛帅又向原差官陈继盛、李惟栋问了他情实,大抵无异,毛帅就将他公本一本、结状四纸,与李惟栋回复登抚,使登抚具奏部复,请旨册立。自此朝鲜感毛帅为他请封之恩,自然有急相顾,再抚携二三心,可得安处铁山、可以安心灭奴了。
属国凛禀威,驰封恩更巍。敢辞相犄角,共奏凯歌回。
若使毛帅是个贪夫,借此恐吓,有所需求;是个憨夫,欲要树功,出师吊伐,至失朝廷字小之体,生属国怏望之心,或引奴寇东江,或坐视观成败,不惟失了唇齿,还怎为意腹心,能捣奴么!此虽庙算能固东江,亦是毛帅能审时度势。
朝鲜之役,人谓朝廷以属国与毛镇,使感恩图报,为毛镇用,不知乃毛镇縻属国归朝廷,伏首降心为朝廷用。试问镇江一线,渺为虏隔,而大海茫茫,朝使不接,若非毛镇枕其侧,何惧而请封,何惜而不折入于奴。今日朝鲜,犹受羁縻,犹系虏内顾心者,东江之烈也。谓牵虏者,非以制朝鲜哉!
朝中有创讨之论而不敢执者,犹见群公之不迂。
第二十三回 王千总腊夜擒胡 张都司奇兵拒敌
兵事贵权奇,记绯衣雪夜淮西。曳薪减灶皆神略,巧可阱愚,智能诎勇,今古堪题。幕府志吞夷,散万金罗网熊罴。抒谋戮力忘艰阻,温禺衅鼓,呼韩染锷,净扫妖魑。《青杏儿》
兵行诡道。诡者,鬼也,疑神疑鬼,使人不测。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。利而诱之,知而败之,实而备之,强而避之,怒而扰之,卑而骄之,佚而劳之,亲而离之,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,皆可以胜。毛帅先时屯据各岛,后来兵力渐足,辽民归附日多,还有降夷,土地不够,因在铁山云从岛开府。自铁山至干阶地方,奴酋一渡乌龙江可来,却似与奴酋夹江而处,都添兵防守。又先前十月,守金州都司探听得守复州中鹿哈必,自己好酒好色,搜索城中美妇,恣意奸淫,部下乘机抢掠,不把守城在意。张都司初五日忙率本部,又在归顺民内,选出精勇五百,连夜直走复州东南两门,将城外草房放火,呐喊攻城。有先锋军士何志等,奋勇扒城,砍开城门,张都司杀入。鞑贼不知虚实,不敢抵战,尽行逃走。张都司安了民,就在城中屯住,分兵占据附近永宁各堡,请兵协定
。
到了十一月十九,哈必带了五千人马,要来复城。张都司见城中民心未定,恐不肯为他防守,鞑众我寡,只可以智胜他,就悄悄带兵,躲入南山,任他入城。这些鞑子却又不入城,且一齐去拆城,拆得困倦,傍晚才去安息。安息才下,张都司已分兵三百伏北门外,吩咐道:我兵攻城,鞑兵必走自北门出来,他兵众,不可邀截,只是虚声赶杀,抢他马匹器械。到了三更,一齐围城,呐喊放炮,声势颇猛。哈必怕是合金州兵来,不敢恋战,率从逃走,又被北门兵赶杀,拼命远去。张都司入城查点,计斩他首级十颗,夺下弓五张,箭二百三十三支,三眼枪二十支,大铳四位,小铳二十一位,枪九杆,马二匹。因无兵接济,又缺粮,打听旅顺三山口有失风漂没粮船几只,内中有米豆千余石,就率众暂回三山口就食。
又得复州,所以自镇江至旋城、黄骨岛、归服堡、红嘴堡、望海涡,连着金复,都着人屯牧出哨。到了十二月,毛帅念是隆冬,将士苦寒,又逼了年,怕人心懈弛,差人各处颁给犒赏,行牌各处,用心防守,远远出哨,无至失事。这些将官,哪一个不留心?
有一个内丁把总王德,领兵出哨,听得辽民一路纷纷地说:鞑子也罢,你是我们同乡土人,怎闪得这样脸出,杀人奸人家妇女!王德悄悄着人去问他时,辽人骂道:是反贼金遇河的侄子,叫做什么金重德。做了一个守备,去平鹿到任,却又不去,在东归路口,把这些过往的都来邀住,抢了他包裹,若与他争,便道你是要投南朝的么,都将来杀了,好不砍得人多!人家妇人,今日一个,明日一个,随他捡去服侍睡觉,若不肯,也是一刀。百姓好不受害哩,怎得天兵到,砍这厮头!王德听了,道:这厮可恶!明日是腊月三十日,他毕竟分岁饮酒儿,待我去拿他。
延到次日,约定了本队人马,在东归路远近墙下沟中或是柴草中躲了,又差人探听,道他一起有八十多人,分散在各民家奸宿。王德得了的确,二更天气,一声喊,竟奔民家。金重德正搂着一个妇人睡,听得喊,连连跑出,拿得杆刀,跳上马就跑,苦是没鞍,骑不牢跌下。王千总赶到按住,众人将来捆了。一个把总侯大,听得喊,连忙跳起床来,扯不着衣服,被众兵赤身捆了。一个把总王金,醉得不省人事,也被捉拿。一个号头詹二,躲在人家床下,这家子恨他奸了妻子,将来缚送王把总。除逃的逃,躲的躲,一时拿有十六个,便行解赴毛帅请功。毛帅极其奖赏他,部下人见了,也都踊跃要自效。
过得正月初一日,众人谒贺过毛帅,王甫、李惟盛、陈继盛,都带了本部人马,深入各地,也不顾他零骑,也不顾他大队,逢着就砍杀上去。王甫拿得一个奴酋的头目,叫做太奈,斩得八个首级,拿得五个鞑子。李惟盛斩了四个首级,拿得十一个鞑子。陈继盛斩首六级,拿得十八个鞑子。哨探了八九日,不见有人,回兵解见毛帅。时毛帅将首级细细验了,又把拿来鞑子细审,内中十五个是真夷,其余都是辽民剃头的。毛帅将真夷监候听解,其余辽民,怜他都发在岛中,着他种田,还又申饬将官,莫因新正懈于防守。
不料这奴酋部下,也有要来攻我不备的。都司张盘因部下人少,复州已被鞑子拆坏,金州又不曾筑得关,没个险处可守,把这些百姓都移在旅顺,自己就在旅顺防守。正是正月初二,只见十数个拨夜跑得气也没,道:鞑子来了,鞑子来了!张都司道:有几千?拨夜道:不止,望去有二三里尘头,少也有一万。已到金州,这时候可到南关堡了。城中百姓慌张,要行出城,张都司道:不要走,前面是海,走到哪里去!便要过海,也没这船。大家在这里守,活,大家活,死,大家死!对众将道:鞑子来,先攻北门,我守北门。吩咐兄弟张国威,使守了东门,一个把总萧振虏守了西门,一个千总刘廷举守了南门,刀枪旗帜,且是摆得齐整。恰好这些鞑子一窝蜂赶来,望着城儿呆呆看,一个正坐在马上,指手划脚叫围城。这张都司眼儿清,手儿准,只一箭把他颠下马去。守城的见了,一齐发起喊来,炮的、箭的,一齐乱发,有些协守百姓,不会放炮射箭,只把石子打,却也打着一两个人马。乱了一日退兵,这鞑子晓得张盘是个了得的,怕他劫营,直退在二十里外下营。
过了一夜,只见却是一个人,骑着马来叫门。张都司在城上问他是做甚的,他道是来招降。张都司听了,道:抓进来!部下飞也似下城,门一开,赶五十来个家丁,抓着就走,来见张都司。张都司道:咄!这干骚子,要杀便来与张爷杀,杀不过张爷便跑了去,却来招降,张爷可是降的!拔出刀来,一砍两断,叫把头吊在旗杆上。其时部下一个千总王国佐道:爷杀了他的人,他必定来。城里火器不够一日用,怎得岛中去讨来方好。张都司道:火器完了?王国佐道:正是。张都司道:罢!我如今不与他守,只与他杀,不要慌。叫过一个千总高元休来,道:你领五百人,悄悄开了东门,在东山里屯着,只听城中泡响,你便杀来。又叫过张国威,你也带五百人,在南山,也听炮响来杀。又吩咐萧振虏、刘廷举、陈元佐道:贼一围城,你便放炮,一见我们三支人马从贼背后杀来,他必定回身来杀,你们也分门杀出来,不可有误!吩咐了,自领五百兵,也出西门去讫。城中百姓见他弟兄都去,道:莫非张爷见鞑子杀不过,先去了?甚是疑心。那边鞑子探得招降人被杀,气喷喷杀来,一到便把城围。只听城中炮声大震,鞑子也只顾防他城中放出枪炮来,谁知四山一齐炮响,南首是张都司,一骑马,一杆刀,当先砍来,东首是张国威,领兵杀到,西首又是王国佐,在虏围后乱杀,早已把鞑兵冲做三处。鞑兵已是慌张,才回身敌得住城外兵,那城里又遵着张都司将令,分头杀出,搅做六处,城上百姓又发喊相助,鞑兵如何支得来,被这六支人马杀得大败。直赶了十余里,这边张都司放上两个炮收兵,鞑兵还跑一个不息哩!除他被伤逃得命,火器打死被他扶去,也斩有四十颗首级。跑得慌,抛下器械,弓十一张,箭三千八十八支,刀八口,甲三十五副,鞑帽十九顶,张都司尽行收拾入城。犒赏了众军,一面具呈申报毛帅转题。
狂贼肆凶顽,生平泪欲潸。王师乘不意,平贼片时间。
总之,十二月三十之战,我乘他不备,正月初二之战,他乘我不备。但我乘他,他备御疏虞,他乘我,提防严密,所以胜势都在于我。
袭虏拒虏,都见奇功,正强将部下没弱兵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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