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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45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遼海丹忠錄
作 者: [明]陸人龍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第三十八回 双岛屠忠有恨 东江牵制无人
  敌未亡兮弓已藏,令人挥泪吁苍苍。驱除未竟英雄志,萋菲犹污烈士肠。
  驱除未竟英雄志,变生绕柱骇秦王。素车白马东溟上,一派雄心未易降。
  人生自古谁无死,宛转床蓐,痛楚不胜,又是一干女哭儿啼,扰乱方寸,倒不如一刀两断,何等爽快,何等决绝!但这个死于阵上,是一刀一枪事业,也毕竟砍得他几人;纵不然为他拿去,痛骂他一番,断头刎颈,却也轰烈。恼是死于忌者之手,孤忠不显,却负恶名,这便是海潮雷动,犹作不平之鸣;急浪花飞,尚洒孤臣之泣。啜其泣矣,嗟何及矣,欲起其人于九原,支半壁之天下,而其人已矣,骨已朽矣,不亦深可痛哉!
  毛帅心知为国,绝没个猜嫌顾虑肚肠,一闻督师奉旨会议,就驾着船直至宁远。不料督师已自五月十二日起身,二十三日龙武后营都司金鼎卿带领兵马迎接。督师着船中相见,傍坐,赐了酒饭。二十四日,将来迎接东江兵,都每人赏人米二斗。二十五日,北汛口开船,出大王山,双中岛住了一日。二十七日,登州游击尹继何带水兵来迎接。二十八日,从松木岛、大小黑山、蛇岛、虾蟆岛,复宿双岛旅顺游击毛承义来迎接。二十九日,毛帅自宁远才到。初一日,两下相见,交拜了,毛帅送下马饭,督师就留在船中同饭了,毛帅谦逊,坐在侧,饭后辞出。督师也随来拜望,两个坐了,督师道:如今辽东海外,只本部院与贵镇二人,务须同心共济,以结此局。本部院不避艰险到此,要与贵镇商略一个进取之计,国家大事,在此一举。毛帅道:文龙在海外八年,也建有功绩,苦乏器械马匹,不得遂灭奴之志。若得推心应付,自当竭力,以收灭奴之功。毛帅辞别回船。傍晚,毛帅设帐房在崖上,大陈水陆,款待督师,督师也欣然相接,始初还坐席隔远,到后边督师叫移桌相近,督师又开怀畅饮,附耳细谈,极其欢洽,到二更各回了帐房。
  欢情浃洽醉颜酡,笑里吴钩几次磨。自是将军疏知略,行看刷翅入置罗。
  初二日,两人又相见,督师将毛帅夷丁人各赏他银一两,米一石,布一匹,把小惠收拾他人心。两个吃酒到三更。初三,两个都是便服,在岛中闲兜,也吃酒至晚。莫说毛帅自家没了忌嫌,连帐下人也说他两个相好得极,也不来顾他了。总是毛帅虽有机略,却终是武人,见督师一来,也无大经纬,不过看视海岛与犒赏士卒,一番区画东江,不过是分他部下为四协,毛帅居中运掉,这叫营制,毛帅也不知他暗中心,也无不依从。酒后,毛帅自回,督师却唤副将汪翥、汪叙两个进去,密语到一更才出来。初四日,又大赏东江将士,晚间又唤王旗鼓、傅旗鼓、王副将、谢参将进去相见。初五日,督师传令,着王旗鼓、傅旗鼓将带来银十万,交与东江将士,把他将士调开了。叫王副将、谢参将率兵登岸摆围比箭,适毛帅进来,请问回宁远日期,督师道:只在明日。就留毛帅同看射箭。督师又道:明日行急,不能面谢了。国家海外重寄,全仗贵镇,本部院合有一拜!拜罢,督师邀毛帅帐房中饮酒,叫各营兵分到四面摆围去。王副将、谢参将已受了密计,把兵一摆,早将毛帅随来将官家丁截出了围外了。
  督师一看,旁边不大有毛帅的人,这边两个都司赵不忮、何鳞图,一个旗鼓官张国柄,紧紧带有督师家丁,站在帐前。督师又叫张国柄送酒与毛帅,张国柄就站在毛帅席边。督师却假带着酒道:本部院节制四镇,清严海禁,实恐天津登莱受心腹之患。今设立一个东江饷司,钱粮由宁远达东江亦便。昨与贵镇相商,怎必欲解银自往登莱买籴?毛帅道:本镇诚恐路迂,接济不时,且更劳民,故不若登莱为便。督师道:本部院欲分旅顺东西节制,这却未为不可。毛帅道:节制一分东西,不无推诿,总之同心合力,何难佐督师奏五年之功。督师道:难道我区处都不是的!毛帅道:文龙亦不敢坚执己意,只图为国计便利耳。督师道:难道我不为国!你冒功冒饷,说谎欺君,我不处你,你敢来抗我么?毛帅道:督师若以我为冒功,宁远数战,何不也杀取几个鞑子献功?若说冒饷,昨日督师安慰东江将官道:宁前官有许多俸,兵有许多粮,尚不足饱。各将士海外劳苦,只得米一斛,还要养家,是东江常苦不足,还有得冒?也并无甚说谎欺君。督师道:还敢强辩,我就把上方剑斩取你的头!毛帅也只道他使酒,全不在意,又道:我有功无罪。只见督师把张国柄一看,张国柄靴中取出刀来,便把毛帅辟头一刀,毛帅道:你不奉旨,敢害我!侧边赵不忮、何鳞图转过来,搠上两刀,早已气绝。时年五十三岁。毛帅手下亲丁有八九名,跑过来救应,帐前赵都司带有百余人,都一齐动手杀讫。
  八载艰辛固海东,神谋所向着奇功。旗骞夜月强胡缚,马蹴春冰丑虏空。
  百万黔黎歌德盛,千群铁骑泣恩隆。可堪功大还招忌。血洒平原野草中。又栉沐辟荒墟,遗民乐有居。忍饥朝扼吭,披月夜乘虚。
  下士歌吴起,含冤泣伍胥。九原难再作,忧国一欷覷。
  督师叫张国柄传令,道:奉圣旨,毛文龙冒功冒饷,跋扈不臣,罪在不赦,已经部院以赐剑斩首。其余将士,不戮一人,不得讹言取罪。其时摆围将士,闻了一惊,东江兵士汹汹的愤怒,当不得现在的兵士,只一千八百名,督师预吩咐汪副将、谢副将等,整肃兵有万许,又都作准备,弓上弦,刀出鞘,把督师帐房环得铁桶一般,游击尹继何又已奉令,备有座船二十只,在岛下以备缓急,东江兵士也无可奈何,强的把器械来撇去,喧嚷道:似这样大功,怎将来屈害了!弱的也流泪道:毛爷这样一个好人,赤心为国,不得令终!有几个将官,真道是奉旨,又怕督师兵威,也只叹功高见忌,无罪遭诛罢了。督师又吩咐:原以东江兵分四协,一协用副总兵毛承禄,一协用旗鼓徐敷奏,一协用降将游击刘兴祚,一协用副将陈继盛分领。东江事务,着陈继盛暂管,俟各协中有立功的,即将毛帅所掌印题授。东江兵士一千八百名,各赏银三两,其余在岛兵,即将所带银十万两,分四协给赏,也各三两。其毛姓家丁,听其复姓,不必忧疑。分差各官,前往安抚各岛军民。又吩咐毛帅尸首,着他亲人自备上好棺木收敛。
  督师自赴宁远,先具一个本,是恭报岛帅逆形昭著,机不容失,便宜正法,谨席藁待罪仰听圣裁事,疏陈他专恣不受经抚节制,欺君章疏,大逆不道,侵盗粮饷,开市私通外夷,亵越名器,劫掠商人,好色诲淫,草菅民命,不恤辽民,交结近侍,铁山诡败为功,坐视养寇,共十二罪。
  奉圣旨:毛文龙悬居海上,糜饷冒功,朝命频违,节制不受,近复握兵进登,索饷要挟,跋扈叵测,且通夷有迹,犄角无资,掣肘并碍。卿当同志协图,声罪正法。事关封疆安危,阃外原不中制,不必引罪。一切处置事宜,遵照敕谕,仍听相机行。
  又一本岛帅伏法事,奉圣旨:区画东江善后事宜,俱见妥确。岛兵数既无多,应否置帅,着即与议复。毛姓兵丁,悉听归宗,有才可用的,依旧委用。余俱遵谕行。盖市虎成于三人,毛帅连遭弹射,又经督师一面之词,且为已破之甑,圣上亦只如此。若使缚送阙下,薏苡之谤可明。即不然,犹得如今日马世龙、杨国栋,出囹圄之中,为国灭贼,当必有可观。而或又曰,双岛邻东江,亟东之可绝众望,不更生变。夫既可杀,独不可擒乎,又不然矣。
  自宋有不杀岳飞和不成之论,今日亦多谓毛帅之杀,督师中虏间,杀以快虏,且速款之成。吁,督师亦有人心者,如是愚而忍乎!但廷臣曾有云,双岛非云梦之游,而迹已邻于伪游,崇焕无救赵之举,而椎先加于晋鄙,不无疑于轻躁。又廷臣云,文龙未死,无牵制之实,有其名,今恐我未前而奴先来,人将议其后矣。文龙未死,无制奴之功,有其任,今恐我前呼而奴无后应,人将议其后矣。今其事不且如左卷,何能免议也哉!
 
第三十九回 后患除丑虏入寇 大安失群贤靖节
  杀运嗟日厉,封疆诎保计。羽翼自凋残,益壮强胡势。
  近交为远攻,豕蛇发狂噬。更复备御疏,轻兵入幽蓟。
  坚城碎倾刻,将吏沙场毙。血赤滦河水,横尸山可俪。
  哀哀士女徒,沦落腥膻制。上屋宵旰忧,白日重关闭。
  羽书遍天下,征调尽精锐。笑彼狂逞者,应就长绳系。
  独溯祸之源,怒起欲裂眦。谁令牵制人,断首穷荒际。
  同室横戈矛,虏和乘其弊。误国竟何如,天诛想难贳。
  着棋,有虚着作实着的;行兵,有虚势作实势的。如目今福建郑之龙擒李魁琦,打听外洋有红夷,他不敢出洋,因而发兵攻之。红夷原非为我来,我却借其势成功,此善用人者。又如奴酋志无日不在中国,毕竟与虏酋结了亲,成了自己羽翼,才方入寇。我却一个帮手决留不得,致起大祸。
  六月中毛帅死,东江四协,只限兵两万七千,关上给粮,又把徐敷奏、刘兴祚两协留在关上,东江所有,不过万余,奴酋早已知他不能做捣巢事业了。锦宁山海有兵十余万,又有赵率教、祖大寿一干,他却要乘虚窥伺蓟镇地方,有喜峰、大安各口,可以入犯。外边却有属夷东酋为我打探,他却于六月后,差人各将金帛与他结亲。这虏酋贪他利,惧他威,也便结了,既结亲,却死也为他,勾引他自大安各口入犯。但是河西哨探是什么哨探,款西虏是什么款,奴酋大举由边外来,哨探不知,西虏也不报。先是十月二十五日秦代家人鞑子朝浪伯彦来报,奴酋七万鞑子,谋在二十六日犯喜峰、马兰、大安口一带地方,只见二十七日早,果然鞑兵无数,从大安口进。先是宣武营参将周镇领兵拒守,后边参将张福安接应,不一时被他杀得大败,两个守官也不知下落了。一支从龙井口来,一个游击王纯臣去迎敌,也没音信,他已是进口来了。此时飞报至京,奴酋前锋早已分三路入围遵化。石门驿驿丞慌忙打点下程米面酒肉迎接,奴酋大喜,复他原职。马兰路参将张万春率兵战败,逃入城中,鞑贼围城索要,只得同个王秀才出迎。王秀才奴酋与他做守备,张万春仍前职,还差他旗牌李友武,拿令箭来将军关招降人民,守关拿送巡抚砍了。一路军民无非剃头迎降,任他将妻子奸淫,家财掳掠。
  人染腥膻气,家无担石储。荒城扃落日,野城尽丘墟。
  初四日,山海镇守大总兵赵率教,奉旨督领大兵,前来援应遵化。约莫巳时,将到遵化,忽然奴酋大兵来到,大战两个时辰。不料奴兵众多,将赵总兵围绕得不通风,赵总兵力战,再不能够脱身,正战时,又被奴兵一箭,射中心口,落马而亡。其余部下,俱遭杀害。
  锦州血战著奇功,英武看疑马服同。谁料天亡难自展,沙场热血洒孤忠。
  赵帅既败,城中更自震惊,贼回得胜军攻城。初五日,架有软梯等项攻城,城中也放有炮石拒敌,打死鞑贼二百多人。却又奸细在城放火,守城的惊惧顾家,早为他把软梯自城西北上城,已陷了。城中巡抚王元雅自缢,奴贼阿卜太径自入城,驻扎巡抚衙门,差官四山招降。
  塘报入京,圣上早已知道,传旨催督师进关,催保定宣大已调援兵,着山西、山东、河南各发兵三千,调总兵侯世禄、满桂来京防守,各省直督抚,各发兵入卫。又因召对陈言,超擢庶吉士刘之伦兵部右侍郎,协理部事,布衣申辅创言车战,躐授都司,再加副总兵,给银七万,造车募兵。礼部侍郎徐光启,万历中曾开府练兵,如今仍着他同编修李建方,指挥训练。副将以下不用命者,军法从事。又因本兵王尚书,贼兵入犯,方略不闻,又失于侦探,初时圣问,不知是何处虏兵,后边遵化失守两日才报,圣上将来下了狱勘问。督师因圣旨严催入关,因缺饷上本道:乞给援兵一饱。圣旨既催户部立发粮草,又发御前银一万两,差御史一员,制买肉食并酒给犒。此时奴兵已渐过蓟,满总兵、尤总兵已都到城下,圣赐满总兵盐菜羊酒。京城大备战守之具,每门分勋戚大臣把守,后又差内臣协守,俟虏平仍行撤去。严处了几个守具不完的官,一个不急浚河的官。屡屡传旨,督催奖赏各路进援将士,传谕轸恤百姓。
  圣谕:朕谓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。凡我畿甸赤子,皆祖宗二百六十年来休养生息之余。属者奴孽狂逞,闯我郊甸,横肆虔刘。遵化一带民人,初遭诛降,旋被屠戮,我民愚蒙被胁,究无一完。朕痛悼伤恻,中夜不守,朕即日寸剿贼夷,另行招抚存恤。则在尔京城百里,或累代土著,或商贾流寓,朕实痛,无时无刻不甚于怀者。今督师袁崇焕精兵已至城外,总兵官满桂、侯世初、尤世威、张鸿功,巡按解经付、郭之琮,火器都司王邦政等,先后援兵,次第鳞集,贼人深入内地,授首已在兹时。即昨有旨,编派守垛民夫,不得已而后用,亦为尔等身家所系。已敕所司,明示晓谕,严禁需索,征讨事后,俱免差役。尔士庶商贾人等,正宜一意安心,各循生理,保固封疆,共享太平,毋听狂徒讹言惊疑煽惑,自取罪戾,或干法纪。都察院便行五城御史大张榜示,谕慰通知,有煽播讹言,簧鼓众听,乘机抢掠,敢行猖乱者,即便擒拿,奏请正法。其有误被奸驿胁诱摇惑者,许指名据实出首,所首得实免首者本罪。正阳、崇文、宣武三门,仍照常通行,以日出启,以日落下键,入城者严查搜检。逃难民人各于附近州县安插,出城者附士绅家眷及商贾带有货物,则仍准放行,不许借端需索及拥挤致毙。其芦沟一带地方,着巡捕营官带领人马一支驻扎,专一缉捕盗贼,疏通道路,各使无虞。民人安堵,称恤民固本之意。特谕。
  命下,臣民无不激励思奋。
  委宛周民隐,煦煦父子情。纵叫顽木石,亦自砺忠贞。
  时赴京入援兵,宣大保定等共六镇,圣旨都差官,着满总兵与督师商定奇略,敕督师统领援兵,兵将俱受节制。又起用候勘总兵马世龙为总兵,御史吴阿衡为监军,管理巡协煮粥膳京师贫民,枭斩审实来城奸细,大定赏罩格。
  赏格
  有能擒斩大头目一名颗者,赏银一百五十两,不愿赏者升二级。
  有能擒斩头目一名颗者,赏银一百两,不愿赏者升二级。
  有能擒斩强壮鞑贼一名颗者,赏银五十两,不愿赏者升一级。
  有能擒斩幼小鞑贼一名颗者,赏银三十两,不愿赏者升原职半级。
  有能擒斩降将张万春等者,赏例与擒斩次头目同。
  罚格
  将吏举监生员人等,迎贼受降者,凌迟处死,全家处斩。
  文武将吏弃城逃走者,斩,妻孥流配。
  征调官员逗遛观望与避逃者,斩。
  差往侦探不实者,捆打一百二十棍,因而误事者,斩。
  征发调遣有司官迟误应付致误军机者,斩。
  严明赏罚,鼓舞作兴,文武莫不同心御贼。只是贼势甚大,所过屯堡,非破即降,一路攻掠,克破顺义、玉田、三河、良乡、涿州、固安、香河等处地方,内中有虽知兵力不敌,不敢贪生幸免,或一身死节,或举家殉国,或遭贼杀或是自尽的,有知县任光裕、党还醇,典史史谏。有是闲散官亦以死报国的,教官安上达、李廷、表敬、驿丞杨其礼。其余固安刘知县,城破,怀印躲在死尸中幸存,全家三十二口都遭杀害;玉田杨知县,城破,遭贼将城中百姓尽剃头发,连他头发不存;顺义赵知县被生员拥出投降,一路士庶亡死徙,极其惨毒。朝廷将两个知县赠光禄寺寺丞,教官赠助孝,典史、驿丞赠主薄,大慰忠魂;刘杨两知县提问,赵知县差旗校捉拿,大惩失事。
  高爵酬忠士,银铛逮罪臣。政行无假贷,谁不欲忘身。
  盖只因失却牵制一着,所以贻害于忠义之臣、畿内之民,所以勤圣主之宵旰,廷臣之焦劳,不可胜言矣。那虏酋却又是逞螳臂犯车轮,直又思犯阙,这震惊又自不小了。
  毛将军奏疏,谓关宁可守不可战,予谓并东江皆守局,覆巢破虏固虚愿,而五年灭贼亦空言。乃并拥牵制之师,不得探虏之入边,而截之,何其疏乎!倘非皇主之砺精国事,不知如何矣,则今日屠城杀将,勤圣主之宵衣,震数世之陵寝,致在廷之竭蹶,必有任其罪者。
  一奴蘖耳,犹如结亲为入犯之地,乃中国必欲除其牵制之人,殊为不解。
 
第四十回 督师顿丧前功 岛兵克张先烈
  巧术笼人,浅谋误国,自夸奇特。冤骨初沉,方剪凌空翼。那堪黠虏,逞铁骑,边头相逼。百二重关,难把泥丸塞。五年灭贼,一战平胡,只是成空忆。扪心自问,应也多惭色。往事谁为铸错,一死何逃溺职。更东江飞捷,愈起一番凄恻。《惜红衣》
  公论日久自明,故有一时沉埋,后来渐雪;一时快意,日后反误国误身。虽曰报复循环,天理必然,还也见人谋不臧,害人自害,把自己的失着,越显得他人的有功,使人见他的起手,不见他收场。正如陈眉公说的,神龙见首不见尾,英雄不见结局,令人想他,慕他,悼他,惜他。如毛帅在东江,或者究竟不能收牵制之功,或者不能止奴酋入犯,也未可知。到了奴酋入犯,不以为功,必以为罪,即杀之也没人为他解。不料海上之血未干,奴酋之兵已到。已见关宁之备御是假,东江之牵制是真。况且袁兵在先,奴兵在后,这样看来,却不是御他,是个导他。不如毛帅所招降的刘爱塔,却能领毛帅所遗一协兵,砍死鞑兵六七百,力战阵亡。毛承禄、陈继盛又能领毛帅所存二协兵,捣巢立功,这贤否足见了。
  当日督师领兵入援,十一月十三日,奴兵到蓟州后边入犯,督师在二十日到高米店扎营,差祖总兵哨探鞑贼,获有鞑贼盔甲一副进呈,奉旨屯兵德胜门外大教场扎营,节制入援人马。这日鞑兵已到,直叩安定、德胜两门,满总兵不令他近城,开营领兵冲锋砍杀,大放火器,把鞑兵打伤不计其数。火炮声才息,鞑兵又到,飞马前来。满总兵也飞马持刀抵敌,左腿左膊上都中了一箭,死不肯退,恰祖总兵来砍杀,城上火炮与满总兵火炮又发,把鞑兵杀得直退南海子、芦沟桥等处。这战满总兵被伤,祖总兵阵亡了一子,圣上将满总兵迎入城,赐他热食调养,祖总兵儿子准与赠荫。
  战血渍袍红,平胡意气雄。功高应圣春,推食著恩隆。
  鞑兵随兵分一支回蓟州,余兵仍离京城五七里下寨,两边时时相杀,各有杀伤。到十二月,援兵大聚,虏兵渐散屯各县。初六日,圣上召对袁督师,满总兵一干,督师自揣先时海口说了五年灭奴,五年虽不曾到,却不曾灭得,反致他犯阙,倘圣上责问,如何支对?况且一路纵兵掳掠,不行御敌,物议沸腾,恐遭处置,将来召金、王两个太监,留在自己屯扎的俞公祠内,方才进城,又着祖总兵三千在城门边。入见,及到平台,圣上欢然相接,拜谒时,亲手扶他,赐他蟒衣一袭,玉带一条,赐坐,奖赏他能督兵阻杀,慰劳他国旅辛苦,仍封他东安侯,赐银四万两,与他充赏。督师再三辞了封侯。其余各总兵,圣上都慰劳奖赏,各自出城。这时城中人无不怨恨督师,道他通虏,有识的又道他枉杀毛帅,以致奴虏入寇。各官也有道圣上礼遇太隆的,也有道他这样失机坏事,圣上还误道他是个好人,有道虏方逼京,圣上权使过以收后效,有道他屯有兵马,圣上也没奈何容他。不知圣上如神之智,自有妙用,人都不能测。本日督师回营,他见圣恩隆重,知无难为他意,即护送两内监回城,一边着人关领赏银,且题本讨马,圣上着他在内厩择选。初七日,他不轻身进来,绝不顾虑,不期行到东华门,却见传有御礼:
  袁崇焕自任灭奴,今奴直犯都城,震惊宗社。夫关宁兵将,乃朕竭天下财力培养训成,关门远来入援,立志杀贼。崇焕却不能布置方略,退懦自保,以致贼擒掠,百姓残伤,言之不胜悼恨。今将崇焕革了职拿禁。
  内监传出,锦衣卫就遵旨捉拿,将来剥去冠带,拿送北镇抚司。这是天子风霆之断,令人莫测。督师这时也是疾雷不及掩耳,只得束手就狱,却也是自作之孽,免不得带索披枷,但不是毛帅身首异处。
  国倚长城重,谋无借箸奇。麒麟图渺矣,犴狴且栖迟。
  此时督师不能闻间他在东酋未结亲之先,绝他入犯之路;又不能发东江,阻他入犯之心;更不能会属夷,邀他于边外;更不能会各镇,击他于边内;被虏拆去大安、马兰、龙井三个口子,既可出入无忌,又破了一个遵化雄镇,各小县,有地可屯,有粮可食,拥了这干叛将叛民,东攻西掠。极溃之势,圣旨砺精灭虏,就用满桂督领他关宁人马,与祖大寿、黑云成督率将士,同心杀贼,各路援兵,俱属提调,仍会同马世龙、施弘谟等,设奇邀堵,大创贼夷,一切相机以便宜行事。各将遵蒙圣谕,莫不尽力防守。
  不料满帅奉命守城,见城下有乘八轿黄帏黄伞的,知是阿卜太,竟单骑前往,要袭斩逆酋,将及阿卜太,被乱箭射住,不得进前。十八日,题本出师大战,苦因贼众,满帅是负伤的,他又奋勇当先,竟至战殁。
  囊疮转斗欲吞胡,报主宁嫌一命徂。血战已看奴胆落,移兵不敢近皇都。
  至二十三日,申副将战车成,也出兵到芦沟桥,夜袭鞑贼、深入贼营,亦为杀害。
  甄拔蒙恩重,才奇视虏轻。怪来时不遇,尸积石桥平。
  奴兵因圣上鼓舞满帅苦战,申辅夜袭,又布置详密,各要害地方,通州杨总兵肇基镇守,天津杨总兵国栋镇守,经略用梁尚书廷栋,马总兵世龙、刘协理又出兵图复遵化,贼图北归,退往东行。正月初四日,袭取永平地方,有一干无耻乡绅、秀才又去迎降。喜得祖总兵大寿先因袁督师被拿,怕有连及,回兵山海关,圣上传谕慰安,消他疑虑,使他竭力,他督兵扼断关口。圣上又移孙内阁往镇,截住。奴兵分攻抚宁,被署县通叛姚九华坚守;攻昌黎,被知县左应选拒敌。初八日炮石逐去招降永平从逆秀才陈钧敏,十一、十二、十三日,打死攻城贼无数,斩他招降人李应芳,打死绿袍金盔酋长一个。又经孙督理发兵分投迎敌,斩首千余级,不得东行。蓟镇刘总督又差副将金日观,领兵杀死叛将张万春,据住马兰、大安等口,又不能北归,虏势渐衰。独有协理刘侍郎轻兵深入,恢复遵化,不意奴贼自永平分兵来救,大战,前军败死,侍郎在娘娘庙结营,为他围住,侍郎骂贼不屈,头中一箭,身伤两刀而死。
  金马深沉足养高,忠君岂肯惜分曹。请缨未遂平奴志,热血犹腥官锦袍。
  却终久禁不得圣上留心边务,将赏的极其奖赏,今日催发军资,明日着发犒赏,器械粮草并无缺乏,奖励急援文武,捉拿怠于勤王失军机将吏,如蓟辽刘总督、张总兵,为失事山西,耿巡抚、张总兵,为援兵溃散,都拟了辟。援兵不敢稽迟。死事刘协理,满孙赵三总兵,俱赠谥荫袭,建祠,其余将官小吏,都厚行棺殓、赠袭,尸棺家小有给勘合与他还乡的。又因顺天府尹不行瘗埋战士尸骸,礼部抚恤稽迟,严旨责问,哪一个忠臣不奋。降贼官吏即行处决,并处逃窜官将,毫不假货,哪一个懦夫不惧。所以关宁祖总兵与左知县,正月二十七日在昌黎、燕河等处,先后斩获八千余级,马总兵二月初七,在洪桥大捷,斩获五十余级,祖总兵二月十一日,石槽儿村斩首二十三级,尤总兵丰润斩贼十二级,杨总兵三月初三日,三屯镇斩级二百,祖总兵素代斩级一百四十三级。洪桥一捷,奴兵不敢西入,素代一捷,奴兵不敢东归。
  孙内阁又见辽兵到处多捷,毛帅原招降统东京兵副将刘兴祚,恢复建昌,一战斩贼首五百八十余级,人虽阵亡,其兵堪用。恰兵部咨文议调东兵驻松锦里或天津,孙内阁与关外各道议道:江东原牵制之师,于捣巢极便,今春水方生,舟行极利,奴兵掳掠辎重尽归巢穴,正宜大张声势,以牵虏归巢。即行文东江副总兵陈继盛,相机前进。此时各巢路径,毛帅平日缉探甚详,各岛军兵,毛帅调练有素,各将又莫不欣然愿完毛帅不了之心,完毛帅未完之局,尽皆分头前往。
  阵结先时制,人承夙昔心。横戈建州路,飞捷嗣遗音。
  圣旨悯惜东兵,又道各岛羁危可悯,着东江饷司自往料理。到三月初六日,祖总兵探官贺天喜,塘报东江之师已尽捣奴巢,斩获奴贼首级不计其数。死诸葛还能走生仲达,若使不亡,或者绝奴南牧,亦未可料也。今圣上圣神文武,砺精灭奴,而内外文武之臣,咸怀忠良,岂止薄伐狁。至于太原,仅仅驱他出境,还要继太祖、成祖前烈,扫穴犁庭,肃清逆虏,也说甚牵制之功,但牵制之功,至今盖难泯泯了。
  莫为忠臣叹不平,抒忠只欲见时清。平胡差毕生前志,殉国何知身后名。
  公论盖棺应可定,丹枕历久自能明。还嗟彩笔为多事,点染图传不朽声。
  谱督师就逮,以快忠魂,犹是世俗报复之见;及东江捣巢之事,以抒忠志,真得泉下之心,而东江真有结局矣。
  辽事垂成而败者四:四路极将之宿、兵之锐,而败于迂;辽沈已有可固之势,而败于疏;广宁败于不和,而东江又蹈之。意者生民应有此涂炭,天地以此著群忠之节乎!然而伤元气而焦。
  圣主者至矣。
(全文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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